玉环老兵胡万琥回忆录:亲历我军首次授军衔
发布时间:2022-08-02 来源:省委老干部局(省关工委)
每当乘坐宁台温动车或汽车,眺望两侧的青山绿水,思绪万千,不禁回忆起71年前,身为军人的我从玉环步行到宁波的往事。
1951年3月下旬,我陆军21军(现兰州战区21集团军)183团解除了保卫玉环,解放洞头、披山、鸡山之任务,移师宁波。那时的部队仍是小米加步枪,行军主要靠步行,这对老兵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我这个14岁的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小兵来讲,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当时我的心情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可以走出玉环到外面看世界见世面;怕的是行千山万水自己能否坚持得下来。
拂晓,星星还高挂在天际,我身负背包,颈吊米袋,肩挎帆包,包上挂着茶缸和小洋碗,脚穿新发的力士鞋,干净利索地紧随老班长到楚门北门茭笋田(空坪)集合。领导作了简要动员部队就出发了,分驻坎门、栈头等地的各部亦先后出发,丁世祥、谢劳、阮福民等县、区领导来为部队送行,一直把战友们送到三角眼才依依不舍地握别。21军183团驻玉一年来,为玉环人民做了许多好事实事,特别是1950年12月19日反击国民党残兵战斗的胜利,解救了县政府,更获得了百姓的赞扬。至今70岁以上的老人大多记得21军在玉环驻扎过、战斗过。闻名全国的少年英雄林森火,就是这次反击战斗中英勇牺牲的。
当时玉环只有狭窄的土路,全团人马只能以一路纵队行进,队伍逶迤数里。我回眸朦胧中的外塘垟自言自语:再见了,亲爱的故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到凡塘,晨曦中见路旁站着一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行进中的队伍。走近了我才看清是我哥万传,他亦看见了我,于是我停步对他笑笑说我走了,既没有握手更没有拥抱,来不及讲一些祝福的话,我们互相笑笑就匆匆告别去追赶队伍。
三天行军,战友们双脚都磨出了血泡。行至半山腰,大伙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片刻。只见一辆烧木炭的尖头客车隆隆地喘着气吃力地向上爬行,我看着它从我身旁驶过,心想自己哪一天能坐上汽车,不再受走路的苦,就是天大的幸福。这夜我们过浮桥到临海,夜宿江边老街。
第四天行至三门高枧,队伍下了公路沿小路行进,山路崎岖难行。夜宿某山村,休整一天。
休息了一天,大伙体力得到恢复,下午翻越一座大山时只见山坡上站着七八名男女宣传队员,他们手打竹板口说快板,声音宏亮节奏鲜明,说词大意是“同志们,快快走,前面就到宁海城……”在他们的鼓动下,战友们的疲劳消除了大半,劲头也大了。
下了山就到了宁海县城。听老同志讲,宁海是我团继解放奉化及蒋介石老家溪口后解放的,不过那一仗只歼敌一部,大部被逃往舟山岛。
第六天过奉化,公路上的来往汽车多了起来,预示着快到宁波城了。这天我们夜宿江口镇。
第七天,也是本次行军的最后一天。下午,部队抵达宁波市郊。城市的气息越来越浓,公路两旁房舍墙壁上出现了“仁丹”、某某肥皂、某某棉纱等广告;许多大烟囱冒着青烟。进入市区后,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宽阔平整的水泥路,街道两边高楼林立(其实也就是三四层高),商业繁华,老百姓们满面笑容地目迎着我们。出市区沿姚江前行10多里,到了一个名叫庄桥的小镇,那就是我们的驻地。
抚今忆昔,交通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们解放军就是在不断的走路中发展壮大起来的,且不说红军飞夺泸定桥日行240里、“南征北战”战士的铁脚板战胜了蒋军的汽车轮子,就是抗美援朝和两次(中印、中越)自卫反击战亦都是发挥了11号(双足)作用而取得胜利的。在强军现代化的今天,这种精神仍值得我们继承与发扬。
1955年11月中旬,东北已是隆冬季节。一天接团部通知,我教导连全体干部中午12点到团部集中参加授衔大会。全军实行军衔制,这在我军历史上是第一次,早在上半年我们就已全面学习军官服役条例;军衔制;薪金制;义务兵役制等有关文件,对军衔制的意义、设置、评定等方面都有详细的了解,并依据自己所任职务、级别、资历,对照评估可授的军衔,所以思想上都有了充分的准备。我时任教导连雷达仪器排排长,正排级,资历不深,对照条件可评少尉。
来到团部,只见带队的杨诚团长身着新式昵大衣,肩佩少校肩章,衣领上缀着兵种标识的大领章,腰系武装带,金光闪闪英武挺拔。全团二百多名干部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欣赏着他那一身从未见过的戎装,人人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笑容。
队伍步行30分钟来到鞍山市钢铁学院大礼堂。会场布置简朴严肃,讲台上悬挂着《东北军区防空军授衔大会》的会标。礼堂里集合着全师近千名干部,会场庄严肃穆,我教导连位于离主席台较远的位置,就座后大家都着急地等待着会议的开始。下午2点正,大会开始,全体起立奏国歌,然后齐唱“解放军进行曲”,接着,由东北军区(沈阳军区前身)防空军司令员黄立清少将宣布授予军衔命令。这次是宣布尉级军衔,校级已于上旬集中军区授衔。
黄司令员40来岁年纪,戴一副茶色眼镜,肩佩少将肩章,英姿勃勃开始宣布,这时的会场一片肃静,鸦雀无声,人人洗耳恭听,只怕把自己的名字听漏了。黄司令那浓重的湖北口音显得尤为庄重,命令以全称宣读:如“授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防空军第一百零一师,五百零一团一营二连指挥排排长XXX以少尉军衔”,以表示准确严肃和庄重,如此逐名宣读。当宣读到我团时,我几乎停止了呼吸,聚神静听,终于宣布到我连连长张彩、副连长王志强、指挥排长罗学辉,接着我一字不漏地听到:“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防空军高射炮兵第一百零一师五佰零二团军士教导连雷达仪器排排长胡万琥以少尉军衔”,从此,我正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首批少尉军官!
被授衔的近千名军官都是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或抗美援朝战争(我团1952年入朝参战)的老战士,他们是历次战争的幸存者,今天终于以对革命贡献的大小,给予了不同的军衔荣誉。只可敬那些长眠于地下的烈士们,他们为国英勇献身,但没有获得军衔荣誉,我们活着的人今天的荣誉,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永远无法忘记他们。